

談論馬六明,必然和《芬·馬六明》聯系起來,作為當代藝術重要符號之一的《芬·馬六明》不僅僅貫穿著馬六明長達30年的視覺敘事路徑,更成為馬六明視覺表達的靈魂,而為這個時代留下了深深的精神印跡?!斗?middot;馬六明》自它1993年誕生之日起,即開始不斷走向一個又一個國際展演的舞臺,并為當代藝術界留下了一個不老的傳奇。它在持續引發閱讀者視覺驚艷的同時,也引導著閱讀者走進了馬六明的內心深處。彌漫其間的亦或說充斥期間的是馬六明對當代社會和藝術人生的激情思考和真誠表達。

1993-2003
馬六明的視覺表達充斥著語義的混雜性、多義性和語言的豐富性與多元性。行為、攝影、裝置、雕塑、平面的多種藝術方式、媒材的選擇與表達,亦給閱讀者呈現出了一個勤于思考,精于表達,而且在藝術的表達方式上多元與多樣的馬六明,亦可清晰地感知到馬六明對自我藝術的嚴謹要求和精準規劃。盡管馬六明不斷嘗試進行多元的藝術表達,但永遠不變的還是那個給這個時代留下無限的美好記憶和深深的思考與爭議的《芬·馬六明》。恰恰是《芬·馬六明》這種歷久彌新的魅力也使馬六明在當代藝術史的書寫中留下了自我深深的探求印跡。因為馬六明清楚地知道,生命本身的意義才更為重要。這也導致他選擇的視覺表達方式必然是一種和自我的生活經驗和體驗密切相關的生活式的藝術方式來表達自我的藝術觀點和人生哲學。
如果探尋馬六明的視覺敘事邏輯和視覺表達行跡,不難發現,來自四個方面的質素亦構成閱讀者洞悉馬六明視覺講述的真諦所在:一、從湖北出走,二、從符號政治學到身體策略,三、多元與多樣的視覺表達路徑,四、再架上。

Baby, 雕塑,玻璃鋼,2000
01
從湖北出走
從湖北出走是馬六明邁出藝術人生和職業藝術家生涯非常關鍵的一步,亦是決定性的一步。
熟悉馬六明的人都知道,1981年他就開始學習畫畫。1991年畢業于湖北美術學院。1993年即開啟了自我職業化的藝術人生。馬六明一出場就是一種職業狀態,這是一種很高的起點,須知職業藝術家的狀態。一方面要求身份自由,另一方面要求精神獨立。正是來自這兩方面的要求,也使得職業藝術家更顯純粹和徹底,并有一種義無反顧的勇氣和堅強,很顯然,在馬六明的身上又帶有強烈的這種“波西米亞式”的精神特質,大學畢業后的馬六明所處的時代背景,亦促使他極富一種勇氣,從湖北出走,進而尋求一種精神的放逐和藝術自由表達。而個體的生存現實,個體的生存境遇、生活經驗亦導致馬六明必須選擇適合自我的一種藝術表達方式。當時武漢的沉悶、無奈、彷徨已遠非80年代中期美術新潮時期的活躍與沖動,隨之而來的是藝術精英們一個又一個的出走,當時唐小禾先生也曾激勵馬六明:“北京是一個漩渦,你應該到漩渦的中心去。”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突然流行的詞“北漂”或“京漂”即是對馬六明這類人置身陌生的北京的一個最好解讀。因為馬六明在不期然之間成為“京漂”的重要一員。馬六明的這種來自邊緣的文化身份,懷揣著到北京尋找藝術的夢想,既無固定工作,又居住在城鄉結合部,既要追求一種自由的生活狀態,又不愿同體制合流,那么漂泊的生活狀態和經驗及精神上的放逐與出走,不可避免地在影響著他的視覺表達,那就是真實地表達出了邊緣人的生存情態。“從1992年到1994年,北京的所謂‘東村’成為一群外來藝術家的基地,他們共同生活,一起工作,開創了中國實驗藝術中的一個新方向。東村藝術家與圓明園和宋莊藝術家群落之間的一個重要不同點是,他們與他們周圍的環境——一處充斥著垃圾和工業廢棄物的骯臟的地方——建立起一種密切的認同關系。他們把自己搬進這個地方看成是自我放逐的行動;貧窮的他們被這個‘如同地獄一般’的村子與北京‘天堂’一般的鬧市區所形成的對比所吸引。這種對比感動了他們:他們這段時間的所有作品都顯示出了一種強烈的被壓抑的欲望。”(巫鴻,作品與展場,巫鴻論中國當代藝術,嶺南美術出版社,2005年12月第1版p84-p85)那么作為“北京東村”重要一員的馬六明,透過巫鴻的講述亦清晰地為閱讀者呈現出了他的生存窘境和藝術狀態。但伴隨著馬六明們的聲名鵲起,“北京東村”和“馬六明”已經在當代藝術史敘事中留下了重重一筆,期間歷經進收容所和被遣返回黃石原籍的艱辛,但僅僅一個月后,馬六明再次義無反顧地回到北京。“我自己從小到大就真得是覺得藝術是自己血液的一部分,我沒辦法做其他事情,一直就是這樣想。”(馬六明,湖南美術出版社,2012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P3)

北京東村,1993-1994

馬六明于北京東村,1993
02
從符號政治學到身體策略
透過馬六明的《芬·馬六明》,閱讀者清晰地窺探到了馬六明的視覺圖像及行為背后所隱匿著那種關于身份與性別的模糊不清與曖昧難測的矛盾與沖突及關于人的絕對美的表達。這是來自社會邊緣人群對其所生存的社會現實的一種刻骨銘心的真實體驗。因為一無所有,只有青春和身體,而身體自然和貧困發生著某種聯系。身體的表達與被選擇,既是馬六明的一種策略,又是一種生命政治。因為它不僅代表的是中國當代藝術的一個特殊群體,漂泊的生活狀態和生存經驗,反映出的則是一種對主流和體制文化的一種拒絕與對抗。當《芬·馬六明》成為一種符號時,它的意義也不僅僅是藝術了。其實其深刻之處在于隱匿著的是一種自由精神的追尋和思想的解放、人性的解放。當然,對體制的逃離及對權力的疏離也深含其間。盡管馬六明一再強調“《芬·馬六明》不是我生活的需要,是藝術的需要,像一部小說,是一個不存在的幻象,是塑造出來的。”(馬六明.湖南美術出版社.2012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p7)正是這個被馬六明塑造出來的不存在的幻象,卻成為當代藝術的一個國際化符號。在一個全球化的背景下,把其所受的教育、所擁有的理想消解得徹底,并透過《芬·馬六明》,把自己身體的特點作為藝術語言運用到行為里,并巧妙地賦予其國際性特質,把自我的生存經驗和視覺精神訴求投射其間。馬六明從邊緣人的文化身份到漂泊的生存經驗,其實他走的是一條自我的藝術實踐之路,帶來的卻是一種帶有批判特質的潛能。他的藝術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有情有義、自由奔放,又頗具激情與想象,而漂泊的生存經驗和當代視覺經驗的結合及行走在社會的邊緣的真實處境,使馬六明唯有回歸身體,回歸生命的本真狀態。他用生命本能欲望的釋放和社會體制、規則的束縛與規訓保持著絲絲距離的同時,又進行著悄無聲息的弱弱的抵抗與抗拒,進而排遣自我的苦悶與壓力。這種來自生命本能的沖動與欲望,恰恰助推著馬六明一次次不間斷為閱讀者帶來了視覺的驚奇與期盼。
這也是為什么《芬·馬六明》如此令閱讀者印象深刻。正是這個被馬六明塑造出的不存在的幻象,為其所處的時代帶來的是無盡的思緒和彌漫著淡淡的哀怨與憂傷的視覺圖景。

芬-馬六明系列一,1993

芬-馬六明系列三,1993
03
多元多樣的視覺表達路徑
《芬·馬六明》在給馬六明帶來聲譽與光環的同時,亦對其視覺表達有著一種束縛。以至于閱讀者關注的目光只聚焦于此。熟悉馬六明的人都知道,馬六明是油畫科班出身,他的油畫創作伴隨著他的行為藝術一刻也沒有停止。而對于雕塑、裝置的表達更讓閱讀者看到的是一個穿插游走在多種藝術表達方式間,既有激情,又有才情,在對生存經驗進行深度的表達的同時,又能夠在生命的不同時段,針對不同的社會問題不斷調整視覺方略。東村的一年是感性急劇燃燒的一年,嬰兒系列(成人的頭和嬰兒身體的組合)與《芬·馬六明》有呼應的關系,是其在繪畫上創造的一個形象。特別是他的嬰兒系列,以初為人父的那種懵懂與喜悅,生命的初始狀態與本真狀態,不僅在其視覺講述中留下了深深的生命印跡,更以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喜悅與驚奇投入到其布面油彩的表達中。變形的嬰兒肖像,既像一縷光,又似孩子微閉的眼睛,這是孕婦經剖腹產一刀,卻切開的是一個生命之窗。彌漫其間的是一種陌生的幸福感和一種對于生命的至尊體驗。這些嬰兒系列純粹的連名稱都不需要,只賦予其《作品37號》(140×100cm,布面油彩,2005-2006),或者《作品32號》(200×150cm,布面油彩2005-2006)。簡潔單純,喜悅充斥其間。他還原創一種“漏畫法”,但彌漫其間的仍然割不斷的是他繼續沿著生命的痕跡、身體的的印跡與追問,一方面彰顯出生命的永恒與不朽,一方面彰顯出生命的流逝與短暫。有時候他的嬰兒系列又以馬六明成人的頭像配以幼兒的身體,一種生命的矛盾錯置,一種身體的混搭融合,依稀有著淡淡的對《芬·馬六明》淡淡的憂傷的記憶,也確如馬六明所言,《芬·馬六明》是其藝術表達的靈魂,但他也試圖放棄它、擺脫它,但不管是錄像的方式走向多個國際舞臺,或是行走在長城上,其實馬六明走的是一條多元的視覺表達路徑,是從《芬·馬六明》到再《芬·馬六明》,實則是馬六明對自我熟悉的視覺敘事方式的一種超越與突破。盡管媒材多樣,語言形式豐富多姿,但靈魂主旨卻始終如影隨行和它同路而行。其《芬·馬六明》的片斷記憶被不間斷移植到其平面化的視覺表達間。
馬六明從對身體的策略與利用,到身體性別的混搭,再到錄像、雕塑、平面,他嘗試在二維與三維間、平面與立體間、身體行為和錄像圖片間,由此給閱讀者帶來的是一個勤于變化、勇于突破的馬六明。是一個不拘泥固化成熟的藝術樣式而不斷尋求視覺的原創品質和自我超越的馬六明,亦看到了馬六明自我個人差異化的精神訴求和彌漫著強烈的波西米亞式的那種精神的放逐和身體游走背后所彌漫著的那種自由的品質、奔放的激情和自由生活方式的追尋。其多元的視覺敘事路徑背后恰恰是來自馬六明內心深處不可名狀的生命的沖動、頑強和生生不息地在藝術上的追求。

Baby No.1,90.5x75.5,1993

No.32, 200x150cm, 2005-2006

No.37, 140x100cm, 2005-2006

body 系列,200x150cmx10, 2009-2010

No.11, 200x150cm,2014

No.13, 200x150cm, 2012
04
再架上
伴隨著觀念形態的不斷更新,大眾文化的日漸凸起,全球化的侵襲和圖像時代的來臨,特別是微信、微博、人工智能所帶來的生活方式的變化,社會、政治、文化、經濟結構的深度轉型,不可避免地會影響著馬六明的生活方式和藝術表達方式的變化。而資本神廟的興起,商業化浪潮的侵襲,北京東村的解體,藝術家由抱團取暖而各奔東西、各自為戰,藝術生命的危機、年齡的增長、體型身體的變化、器官的日益老化,身體、青春只能作為一種往昔美好的記憶。而對生命原始本真狀態的回味亦是曇花一現。青春期的沖動再也難以回來,做行為的激情與沖動也一去不復返。雖然生命在流逝,時間在蠶蝕著消耗著人的生命,但生活要繼續,藝術要繼續,再架上藝術的懷抱亦是一種選擇。近期馬六明系列的布面油彩表達再一次令閱讀者感知體察到架上藝術的魅力。

No.4,250x200cm,2016

No.12,250x200cm,2015-2016
這是一批有著刀刻的痕跡和龜裂感的視覺表達,最新的系列繪畫的造型方法是前一個漏畫法系列的擴展,是通過露出前一層次的顏色呈現出形象,出現斑駁的古代壁畫和金石的效果,單純簡潔的同時而又直接有力量。用色不多,樸拙而有生氣,視覺圖像間隱匿著馬六明在生命不同時段華彩樂章的片斷及碎片化的記憶。行為錄像的片斷,孩子、樹、狗、火等,這些繪畫素材既有著自我的藝術經歷和藝術史敘事,又侵潤著一種理性與秩序,更隱匿著的是一種斷裂之痛、撕裂之痛、裂變之痛,個人的視覺經驗和藝術史記憶相雜糅,行為經典符號的借鑒與利用,既有對藝術的一種重新思考與反思,亦有對生命的一種再經驗、再體驗。而馬六明透過片斷化、碎片化的記憶,在再現不遠記憶的同時,亦還原了已有的那種生存方式。漂泊、脆弱、恐懼、孤獨、神秘、多重分裂的碎片,一切的不確定、含混不清,但難能可貴的是,馬六明并沒有刻意去復原歷史記憶,而是對一段歷史的重新體驗與重新發現,實則實現的是在平面表達上的一種再創造。而這種再創造,又構成了與當下的社會、政治、文化、經濟、個人經驗與集體經驗相交織的多重文化語境,進而在彰顯自我對于生命刻骨銘心的體驗的同時,亦深刻地表現出了中國當下的社會現實與文化現實,回應了激變的社會和激變的時代。這種追隨自我內心的直覺也使馬六明始終能夠置身于激變的社會發展潮流間。

No.10,200x150cm,2015-2017

No.1,140x100cm,2016

No.14,200x150cm,2015
一方面,馬六明在著力突出自我的生存經驗的同時,亦始終堅守對個體生命的尊重。這使他能夠敏于時代的變遷,在全球資本文化一體化的新時代、新元素背景下,以片斷化敘事、斷裂撕裂般的視覺講述和碎片化的歷史記憶,他游走在具象與抽象間,表現與再現間,呈現出今天的人們在盡享高度的物質繁榮的同時,精神上的一種孤寂、茫然與空虛、無聊。這是以馬六明自我敘事為核心,流露出的是對社會的一種浪漫、幻想,抑或說妄想與臆想。而他的真情實感、有情有義,也被情感的替代品——情感碎片、片斷記憶所置換,他講述的已經不是某一個具體的事件,而是無數次生活經驗、藝術經驗的片斷重合,敘事的意向也不拘泥于具體的人或物,而在于和紛紜變幻的社會現實相契合,即虛幻、虛構、隱匿……一切又是那樣的虛妄、不確定……他從自我個體生存經驗出發,并始終不離自我的藝術史敘事線索和生命之傷痛,并以一種彌漫著強烈的新東方精神的再傳統,再中國化的創作趨向彰顯出馬六明的民族文化身份認同。
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是,在一個文化混搭與多元的時代,馬六明以自我的一種活躍與沖動,激情理性及對生命的尊重,在助推當代藝術走向多元表達路徑的同時,一方面在完善自我的同時,也賦予了當代藝術一種歷久彌新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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